您不一定记得了，但我永远不会忘记（潇湘晨报）

  在中国的传统亲情关系中，似乎还没有一种情感像父子情那样，充满着复杂且多样的情感连接。

    中国式父子情，含蓄内敛但又绵长深厚。这种特殊的情感更难以用直抒胸臆的言语去表达。于是，用家书，用朴实的文字，去表达这份爱深处的温暖，成为了最适合的方式。

    写三行家书，凝千语万言。字里行间的父子情深，读来总是深沉和伟大。潇湘晨报《潇湘家书》专题专栏，为你带来优秀的“潇湘家书”。

    ——写给重病失忆的父亲

    爸爸：

    明知道您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读信，我还是决定写封信给您，回忆一些父子之间的小事，就让妈妈到您病床前读给您听吧，也或许父子连心，您能听懂的。

    在我的心目中，作为学校老师兼教导主任的您，威严有余，但亲和力不足，当然跟我从小到大比较调皮也有关系，似乎在读书时期我很少看到您的笑脸……1987年，我高考预考落榜，叛逆期的我，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书，剃了个光头回家，发誓绝不去复读，一定要参军当兵去。那次，是我们父子之间矛盾闹得最大的一次，您先是疾言厉色地痛骂，说我对待考试不认真，没有正常发挥；然后是冷静下来的分析，指出我哪门功课是强项，哪门是短板，只要补足短板就可以考上；看我一直犟着不答应，您最后甚至放下尊严哀求，要我帮帮忙再复读一年考一次，再考不上绝不干涉我的选择。我第一次看到了您失望到近乎绝望的眼神和眼眶里的湿润，我一下子就心软了，答应了再读一年。晚餐时，您似乎比我还开心，还笑着引用另一位老师说的话，说我是一手30胡的好牌，千万不要15胡就和了。

    有些事，您不一定记得了，但我永远不会忘记。记得有一次，我得了阑尾炎，痛得满头大汗在床上打滚，您知道我痛得不能坐自行车，二话不说，背起我就往乡卫生院跑，卫生院离学校有一公里多，您却是背着我一路小跑去的。在背上的我，听着您粗重的呼吸，看到您头发里的汗水，我忽然有种想把头埋在您肩上的感觉。后来我自己做了父亲，当女儿骑在我肩膀上玩耍时，我才又记起在您背上的时刻，懂得了什么是关爱、什么是责任，什么是父亲。

    我从小喜欢阅读。在这点上，您是非常开明的，并没有担心我看其他书耽误功课，而是尽量想办法给我提供书籍。乡村学校条件有限，所有的图书被我看完后，您又找到您曾经的同事，在湘乡二中图书室当管理员的阿姨，要她回老家时多带点书回来给我看。在我复读那年，有一天我借了同学的一本《七剑下天山》偷偷看，早上起来急急忙忙去上学，就顺便塞在枕头底下，等我回来后再找时，小说不见了，我知道是您没收了，但又不敢问，您也没提起此事也没骂我，父子间保持着尴尬的心照不宣。直到我考完高考，我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——那本《七剑下天山》和5本金庸的武侠小说，给我的时候，您还是一句话没说，也没笑，但我猜想您应该是知道考试结果了。

    2017年端午前夕，您突发脑肿瘤破裂，引起颅内大出血，51天ICU的漫长等待、7个月的治疗康复，虽然保住了性命，但您的脑损伤已经无法恢复，记忆力基本丧失，自理能力近乎于无，一直高傲自负的您，弱小得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。而就在这年9月，领导找我谈话，要我到湖南图书馆任职，我一度很难抉择，一边是您尚未康复出院的家庭责任，一边是为民服务的社会责任，是妈妈一句语调轻轻却担当重重的“你放心去工作，你爸爸我来照顾”让我选择了为民服务，至今不悔。到今天，您已在床上躺了快4年了，是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，才让您没有长褥疮，身上没有病人味。爸爸，如果您先于妈妈驾鹤西去，一定要记得妈妈的好，要保佑她健康长寿哦。

    儿子美华2021年2月24日（本文作者系湖南图书馆馆长贺美华）整理/记者周诗浩